尽管在G20之后坊间盛传将成为一线城市,杭州市还是保持了必要的谦虚,在北上广深之后才发布网约车管理细则征求意见稿。不过,晚发布不等于仿效,相比于北上广深方案的管控和计划思维,杭州方案较多体现出了市场化原则和顾客需求取向。
北上广深网约车新政所规定的项目大致相同,比如对是否本地牌照、司机户籍、轴距、排量等作出限制,其中对目前网约车格局冲击最大的是司机户籍及车轴距或排量的要求。在司机户籍方面,京沪最为严格,均要求司机具备当地户籍,深圳要求本地户籍或当地《居住证》,广州则较为宽松,未对户籍加以限制,但要求初中学历以上。在车轴距方面,北上深三个城市都进行了十分严格的规定,要求燃油车轴距达到2700毫米,新能源汽车轴距达到2650毫米,广州虽未对车轴距加以限定,但对车辆长宽高的最低值都加以限定(车身长度大于4.60米,车身宽度大于1.70米,车身高度大于1.42米),并要求汽车排量不小于2.0升,增压发动机车辆排量不小于1.75升且功率不小于110千瓦等。这样的轴距和排量的要求,意味着要凯美瑞和奥迪A4以上级别的轿车,或者国产高端产品。此外,广州还要求网约车必须是1年之内的新车。
相比之下,杭州新规显得“温情”。首先,杭州网约车司机并非必须具备杭州户籍,在本市取得《浙江省居住证》6个月以上即可以成为网约车司机,而《浙江省居住证》的办理相对简单容易。其次,在车轴距和排量方面,杭州要求燃油车的轴距达到2700毫米以上或者车辆购置的计税价格在12万元以上,新能源汽车轴距达到2600毫米以上或综合工况续航里程达到250千米以上。此外,如顺风车每天最多搭载四次也比部分城市的每天两次高出一倍。
在点赞杭州新规的时候,值得讨论的是公共政策的公平性与均衡性。在制定公共政策时,任何一种资格限制都可能导致数以万计的人失去生计,比如网约车司机的户籍、年龄、学历、性别、种族、普通话等级等等,网约车是否本地牌照、轴距、排量、价格等等,每一条都可能把许多人挡在门外。因此,做出每一条限制,都必须予以充分论证,除了法律的刚性约束(保障公民的劳动就业权、不得实行歧视等),还要符合均衡原则、比例原则。在网约车司机的限制方面,只以可以追溯为原则,不宜限制户籍等等。在网约车的准入方面,只要达到巡游出租车的技术标准即可,不宜过高。有人说,网约车档次高一点,可以展示这个城市的品质。这个理由就很牵强,城市首先是生活的场所,而不是用来展示、炫耀之地。网约车的价格标准对于消费者安全、便捷出行并非是必要的,一辆昂贵的车并不必然比一辆低价的车更加安全。只要满足安全、绿色环保等刚性要求,不能再另行设限。
如此而观,杭州新规的“温情”,是可以作为一个好的公共政策来加以讨论的。我曾经在北京打车遇到大堵车后抱怨了几句,司机很不屑地看着我说:“小地方来的吧?”我们也常常被上海朋友称为“外地人”。在小地方,外地人可以开网约车,倒是显出了这座正有待成为一线城市的杭州的开放性和包容性。
降低准入门槛,是对制定网约车新政的一个要求。与此同样重要或者更为重要的是加强监管。传统出租车行业弊端重重,催生了网约车。相应的,我们不能理想主义甚至浪漫主义地看待网约车。事实上,近几年来,网约车违约、不够安全、价格起伏大等诸般现象都已经出现,有的网约车平台甚至涉嫌垄断。作为市场主体,必须予以监管,这是市场经济的题中之义。但是,这类监管,只能是为保障消费者权益和市场有序运行而开展,而不能为了监管而监管。而且,在“互联网+”时代市场需要加强监管的同时,监管也需要以互联网思维开展,“互联网+监管”与“监管+互联网”之间需要走向融合。少一些管控,多一些监管,才是今日实行网约车新政的根本原则。
就此而论,我觉得需要重视杭州新规中网约车平台监管内容。杭州新规第六条要求平台(企业)提交企业法人营业执照原件及复印件,设立分支机构的提交在本市注册登记的营业执照,以及企业法人授权该分支机构负责人全权承担本市网约车经营服务、承运人责任和相应社会责任等企业主体责任的授权委托书。不仅如此,杭州新规还旨在创新监管方式进而实现有效监管。其中包括将网约车企业数据接入交通部门监管平台,全面掌握企业运营情况;通过定期对网约车平台的经营情况、服务质量、价格水平、投诉处理等向社会公示,接受公众监督和选择。这些细化规定,意义重大。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今天还罗列不全网约车需要监管的全部领域,但是这种追求从管车管人转向管平台、管数据、管信用的做法,无疑是互联网思维的体现。
春秋时期楚国有个叶公特别喜欢龙,衣带钩、酒器上都刻着龙,居室里雕镂装饰的也是龙。他这样爱龙,天上的真龙知道后,便从天上下降到叶公家里。叶公见了,“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在今天,创新已然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新鲜词和新鲜物。可是,创新常常是破坏性甚至是颠覆性的,显像管技术曾经风靡一时,后来却被液晶技术取代;胶卷相机曾红遍世界,现在市场却被数码相机侵占。网约车的出现极大地冲击了出租车管理体制,对于它,固守旧体制或者以旧体制思维来负隅顽抗,从苛刻限人限车,到反对市场化定价,甚至要求网约车张贴专用标志、取消浮动价格、限定载客区域等,这些旨在将网约车出租车化的努力或将摧毁这一新业态,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叶公好龙的现代版本。
(文章发表于《杭州日报》2016年10月14日A12版)